《壓迫》劇情比較簡單,講述的是發(fā)生在北京的一件由租房引起的故事。開幕時,“一個著粗呢洋服、長筒皮靴的男人坐在茶幾旁邊的一張椅上抽煙斗”。這個男客是個有身份有點地位的,可即使是這樣一個男客,女主人也不愿意讓他住下,但這樣一個沒有家眷的男客已經(jīng)吸引了她女兒的目光,所以女兒自作主張已經(jīng)同意讓男客住下,可立刻遭到母親的反對,錢雖然付了,但母親一定要等她回來后退給他。本來不讓沒家眷的男客住已經(jīng)是不合理的規(guī)定了,現(xiàn)在既然女兒答應了,并且已經(jīng)付了錢又反悔,讓男客更加氣憤。他想叫老媽子弄點吃的東西卻遭到拒絕,“吃東西得等太太回來,房子的事情也得等太太回來”。此刻男客再有禮貌也受不了這等蠻不講理,所以開始耍賴,回來和不回來他非得住下不可。并且這里離男客工作的地方也近,在那種年代這樣一個好機會他怎么可能放過。男客質(zhì)問:“一個人沒有結婚,并沒有犯罪,為甚么連房子都租不得?”
此刻房東太太回來了,取出鈔票還給男客,男客偏偏不肯收,并且示意一定要住下,隨即展開了一番爭論。在爭執(zhí)不下的時候老媽子先出來調(diào)解矛盾,“喔,太太,今天時候也不早,天又下雨,現(xiàn)在要這位先生另外找房子,也不大方便,可不可以讓這位先生暫時在這兒住一宵,明天再想旁的法子”。但卻遭到男客拒絕,他意志堅定這房子定金已付,所以非住不可,并且不收無家眷的男客是房東太太和其女兒之間沒有調(diào)解的矛盾,在租房時沒有告知,所以不關他的事,房東太太也講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不講理地要他非走不可。房東太太要老媽子去請警察,并且要求立刻就來,隨后把門重重一關。
此時男客沒有了辦法。袋里摸出煙包和煙斗,包里的煙又完了,從皮包里取出一個煙罐,開了一罐新煙,先把煙包裝滿了,然后裝了煙斗。他的心開始不安,他在等待著警察的到來。而此時來了個女客,男客發(fā)現(xiàn)對方也是要租房,便心生厭惡,他怕房東太太叫來了警察后直接把房子租給女客,那他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所以即使女客淋著大雨,摸黑一連找了好幾家都沒找到住的地方,他也狠心告訴她最后一間剛租出去。而女客溫柔和禮貌,又使他發(fā)不起火來。女客開始說她的事,說到飯還沒吃時,男客對她的態(tài)度又轉換了,已經(jīng)開始同情她;到后來女客感嘆不用換濕透的襪子是因為待會兒還要走到水里去,男客開始緩和下來,決定講房子讓給她。他意識到警察來了后他肯定是租不成了,不如順水人情讓給她好。隨后帶著她看了房子。當女客感激后,他問了句,“你結婚了沒?”隨后解釋了整個事情的原因,其實女客也面對著一件事,就是她是女的,小姐是不會同意租給她的。而現(xiàn)在房東太太也不會把它租給男客,他們要考慮怎么辦才能兩個人都租下來的問題。男客現(xiàn)在想到的方式是等巡警來了打他一頓,而后讓房給女客,這樣他們都可以有房子住。最后他們想出了假扮夫妻來一起租下房子的辦法。
巡警來了后,開始問了一大堆問題,其間男客女客險些露出馬腳,差點敗露,但最后還是成功租下房子。房東太太失敗了,不能多講什么。結尾男客問及女客究竟姓什么,女客還在為剛才驚險的一幕而沒有緩過神來。戲劇在女客的支支吾吾中落下了帷幕。
男客人:租房者,已經(jīng)將定金給了房東小姐,性格耿直、執(zhí)著,善于雄辯。
女客人:女租房者,爽直熱心,大膽機敏,出語驚人。
房東太太:頑固,專橫,近似怪癖,因封建思想作怪,怕女兒自由戀愛,堅決不肯將房子租給單身的男客。
老媽:房東雇傭的老媽子。
巡警:男客和房東爭執(zhí)的調(diào)解者,辦事認真,但又生性愚鈍。
《壓迫》創(chuàng)作于1925年,1926年1月發(fā)表于《現(xiàn)代評論》一周年增刊。丁西林最初發(fā)表這一劇本時,在劇本前面附有一封寫給已逝友人叔和的信,在信中說“這篇短劇是貢獻給你的。這劇里主人的一種可愛的特性”、“你是一個很有humor 的人,一定不會怪我寫一篇喜劇來紀念一個已死的朋友。我的生性是不悲觀的,然而你可以相信,我寫完了這篇劇本,思念到你,我感覺到的只是無限的凄涼與悲哀?!边@封信交待了這部劇的最初創(chuàng)作目的。
丁西林(1893—1974),現(xiàn)代劇作家、物理學家、社會活動家,原名丁燮林,字巽甫,江蘇省泰興縣人。早年留學英國,就讀于伯明翰大學,獲理科碩士學位?;貒笤伪本┐髮W物理系教授、中央研究院物理研究所所長等職。1923年開始從事業(yè)余戲劇創(chuàng)作活動,先后結集出版的有《一只馬蜂及其他》《西林獨幕劇》《等太太回來的時候》《妙峰山》等。
《壓迫》是一出獨幕喜劇。其喜劇風格是“含蓄的而非刺激的,完全是英國幽默風的手法”,從人物語言到矛盾沖突的設計處處體現(xiàn)著“機智”。劇中男女房客對房東太太是構成戲劇沖突的兩個方面,但是作者在處理這一戲劇沖突過程中,更多的并不是把矛盾雙方至于激烈的不可調(diào)和的沖突中去,而是通過男女房客的巧妙設計,將看似不能調(diào)和,非要巡警來處理的矛盾迎刃化解。
在女房客到來之前,男客運用充滿機智的推理揭示房東太太不同意租房的不合理性:小姐和太太都是房子的主人,都有權決定租與不租,既然當初小姐受了定金,就是同意將房子租給自己,由此男房客就把房東太太的租與不租的問題化解為退與不退的問題,租與不租是要有房東決定,但退與不退則只能由房客自己決定。男客隨時抓住房東太太說話的漏洞用反詰句步步進逼,痛加駁斥處處透露出機智的鋒芒。丁西林戲劇之中隨處可見這種機智理性的光芒。不論是人物的設計,矛盾的處理,處處顯露出作者者過人的聰慧,機敏。不過,丁西林喜劇中更為人稱道的機智,表現(xiàn)在處理喜劇沖突時人物身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隨機應變的急智。《壓迫》中后半部分冒雨前來的女房客為這種急智創(chuàng)造了充分的條件,女房客也是單身,也急于租到一處房子居住,同樣也不符合房東太太的準租標準,這樣他們不約而同想到假扮成一對夫妻來共同對付頑固的房東太太。這顯然是靈機一動的急中生智,但有絲毫不給人以突兀感和不真實感,顯得恰當自然。更令人拍手叫絕的是,他們扮演的還是一對“正在鬧矛盾的夫妻”。
有研究者認為丁西林的獨幕劇中存在著一個“二元三人”模式,也就是說在構成整個戲劇沖突的兩極中,沖突雙方所涉及到的人數(shù)被大大壓縮。少則三人,多則也不過五六人。確實,“二元三人”模式在丁西林早期獨幕劇中被廣泛使用。在《壓迫》一劇中,出場的人物有男客人、女客人、房東太太、老媽、巡警這五個人,五個出場人物之外,還有一個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出過場的房東太太的女兒。在這些人物之中,真正構成激烈戲劇沖突的只是早已經(jīng)付下訂金的男房客和一開始并不知情的房東太太兩個人。從劇情的前半部來看,男女主人公各說各話,僵持不下,似乎一切矛盾沖突的最終解決只能依靠巡警。但這個時候冒雨而來的女房客的出現(xiàn)使巡警的角色成了一個單純的走過場,并且消解了他身上肩負的化解戲劇沖突的重要使命。女房客也是前來看房,當獲知房子已經(jīng)被租出去,便準備起身離開。她本來處在整個戲劇沖突之外,但是由于男房客的機智,使女房客一下子被卷了進來。這樣就真正構成了戲劇沖突的“二元三人”。
而劇中始終未出現(xiàn)的房東太太的女兒并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首先,劇本一開始便在一個緊張激烈的矛盾沖突下展開,與作為預設的男房客與房東女兒之間的約定密不可分。其次,房東女兒與房東太太之間其實也是一對暗含的尖銳對立的矛盾,他們代表了截然不同的價值理念。只不過他們之間的沖突作為一條隱性的線索貫穿整個劇中,而且最為獨幕劇,要求人物與情節(jié)的高度集中,整場戲劇沖突中房東女兒只是起了一個引起矛盾沖突的這樣一個作用,并沒有必要出場,所以作者干脆讓這個“重要人物”只出現(xiàn)在出場人物的口中。
《壓迫》劇本寫得機智幽默。人物不多,情節(jié)單純,但布局精巧,起伏變化,平中出奇。作者從平淡的生活中擷取題材,以房東太太母女倆在租房問題上的矛盾為基礎,一開始就引出了房東太太與男客之間的尖銳的沖突,并且很快將矛盾推到極端,陷入僵局。然后,女客的上場,打破了“山窮水盡疑無路”的戲劇情境,使喜劇性有了新的發(fā)展,最后,出其不意地呈現(xiàn)出一個令人吃驚的結局?!秹浩取分袘騽∶艿男纬?,與婚姻問題有關,房東太太母女倆在租房問題上的矛盾使劇情的發(fā)展,在正反之間貫穿著一種向前的動勢?!皯騽〕芭笔址ǖ倪\用,更增強了作品的喜劇效果。劇本技巧圓熟,語言俏皮幽默,讀來逸趣橫生。
洪深:“那時期的創(chuàng)作喜劇中的唯一杰作?!?/p>
熊佛西:“顏色雖清淡,意味卻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