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芭蕉書屋圖》(又稱《安南道上》、《綠天過客圖》、《蕉屋圖》),軸,紙本設色,180×47cm。題:“芒鞋難忘安南道,為愛芭蕉非學書。山嶺猶疑識過客,半春人在畫中居。余曾游安南,由東興過鐵橋,道旁有蕉數(shù)萬株繞其屋。已收入借山圖矣。齊璜并題記?!扁j朱文“木人”、白文“白石翁”、“老夫也在皮毛類”印 ,另有朱文“辛家曾藏”印。
齊白石《芭蕉書屋》
董其昌《容臺集》中記載:吳仲圭本與盛子昭比門而居,四方以金帛求子昭畫者甚眾,而仲圭之門闃然,妻子顧笑之。仲圭曰:“二十年后不復爾”,果如其言。這段文字大致可以這樣理解:吳鎮(zhèn)和他的鄰居盛懋都是畫畫的,盛懋當時畫的那叫相當?shù)呐?,所以全國出了名,于是乎為了買他的畫兒,大家是踢破了門檻兒。相比而言,吳老師就憋屈的厲害,門可羅鳥,人毛不見一個,他老婆說,你行不行啊,咱這日子還過不過了?吳老師是個實在人,木木的回了句:二十年之后再看吧,如果你不離婚,我也能這樣。后來的事兒大家就都知道了。我們談這個的話題不是為了貶低盛子昭,因為他畫的畫并不差。這不是一個風水輪流轉的問題,人們老是說:吹盡狂沙始到金。誰是藝術價值的最終決定者,像馬克思所堅持的歷史唯物主義所認為的,時間能檢驗一切嗎?應該能吧!歷史能賦予大畫家一種責任,這種責任可能用迷信的說法是其自身不能體會的,但他肯定是能完成他的使命的,當然,這也是馬哲的理論。齊白石,百代高標,外國人翻譯成英語再回譯為不怎么通順的漢語估計應該是這句話:齊白石,是怎么夸獎也是不能為過的。各種理論都認為,中國畫,尤其是中國山水畫,到了清朝四個大王(因為還有四小王等),就完蛋了;還有各種理論認為,不是這個樣子的,認為到了董其昌董老師這一代,就GAME OVER了!因為大家都在模仿前人的東西,前人的成就,再加上董老師的認真地和不經意地吹噓以及各位皇帝的不懈努力,模仿前賢就是如同當今的時尚。有的理論罵得比較狠,我就不一一引用了。當然,任何事物都不是絕對的,最少還有四僧嘛!老和尚們又都是所謂的明門正統(tǒng),怎么也得掙扎一下,于是,“一反陋習”(誰的陋習不言自明)。到了近現(xiàn)代,模仿傳統(tǒng),沒有創(chuàng)造性的中國畫(當然,中西結合的問題暫且不談)還是風行天下的。齊白石一出,我想引用某人的話說:“世界為之震動”。還是用馬老師的話說,歷史的車輪是滾滾向前的,是符合“否定之否定”原理的。大概我們可以這樣理解:五代、北宋的山水畫是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南宋院體學北宋;元雖學北苑、巨然,仍使風氣為之一變;然后,朱元璋先生喜歡硬的,畫壇重新拉回南北宋的“北派”山水,接著明中期畫壇稍微震動了一小下,到了后期由于董老師的堅持,大家就全模仿了;最能堅持的還是四王,就是擺明了,所謂模仿就是創(chuàng)作,創(chuàng)作就是模仿。這也是馬哲的理論,無可厚非?清朝二百多年的畫壇,就被籠罩在這陰云密布之下了,那誰能拯救或者改變呢,白石老人而已。
多年以后,試數(shù)近現(xiàn)代所謂的大畫家、名畫家還有幾人?鐘嗣成《錄鬼簿》的諸君,為今世人能知幾人?君不見古來人人皆寂寞,唯有數(shù)人留其名。可能一百年不算啥,但二百年呢?估計白石老人肯定是留在丹青上的。白石老人曾有“刪去臨摹手一雙”句,反對的是誰,不能深究。但我們需要崇尚的是老人這種原創(chuàng)的精神。大理論家陳傳席先生曾這樣說“白石的山水太天才化了,只宜欣賞,不宜師學”。如果說白石老人的花卉翎毛有青藤白楊或他人的影子,那老人的山水才是真正的“我家山水”!盡管白石老人在山水上也繼承了前人的傳統(tǒng)(也曾學四王山水),但改的比較徹底。劉新惠先生也認為“白石山水甲天下”!本幅《芭蕉書屋》,是具有文人化畫風的山水意境,氣勢雄渾,趣味高古;且構圖大膽,新穎絕倫,展現(xiàn)出出人意表的奇想。大家所謂白石老人的“饅頭山”是不加皴染的率性而為,這是真正的“獨抒性靈,不拘一格”的童心展現(xiàn),是“吾寫吾法”的真性情的描繪。但這種率性而為并不是粗疏,試看白石老人筆下之芭蕉,說“疏可跑馬,密不透風”,還說“各有千秋,絕不雷同”,從這張畫上完全可以體會一番。每一片芭蕉葉子各具形態(tài),或掩或映,或爭或讓,或壓或承,而最主要的是,盡管如此之繁雜,但絕不凌亂,只要你順著葉脈往下走,就能發(fā)現(xiàn)每片葉子都長在它應該長的那棵樹上。如果再拆開看每一根線條,那是功力的體現(xiàn),篆籀筆法,且流暢自然,非成竹在胸者不能為之;非大師不能為之!就是您想用哪個名人詩句都概括不出而只能說的那句“牛x”!再看構圖,所謂經營位置,“計白當黑”亦或“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是教學理論的范本。整個畫面是“白”與“黑”的沖突與融合。畫面好像沒有用色,仔細考慮是不是應該這樣想:頭上是晴朗的,一望無垠的藍天,占了大約畫面三分之一的空白,而中間“留白”是一片藍汪汪的湖水,綠色的芭蕉葉、白色小屋全用白描勾勒,蕉林小路曲徑通幽,回環(huán)之中引人入勝。而只是點厾的苔點兒和遠山是重色,須用筆繁多的絕不渲染,略為簡易的重筆為之,加上優(yōu)美的自書詩文“芒鞋難忘安南道,為愛芭蕉非學書。山嶺猶疑識過客,半春人在畫中居”以及整個的濃墨題款,顯得對比強烈而沖淡和諧。最后試談本幅圖的境界,“有我之境”和“無我之境”或許是自我選擇的,舉個例子吧!在白石老人畫的這張芭蕉書屋里,或閑聊、或手談或獨釣,您是愿意呢還是愿意呢還是愿意呢!前人曾有《臥游圖》,說白了就是躺著看著畫兒,想在畫兒里面逛逛,或者小憩一會兒。那這張《芭蕉書屋》的境界,還真得您自個兒去體會了,小子多說就掃了您的雅興。白石老人的《芭蕉書屋圖》有多幅,其“蕉屋”主題與遠游印象、家鄉(xiāng)記憶都有關系。早的一幅同題畫作于1907年游欽州時名作《綠天過客圖》。以后《綠天過客圖》的變體畫,多題名“芭蕉書屋”或“蕉屋”?!鞍沤丁毙蜗笤邶R白石的藝術世界里成為入乎現(xiàn)實、卻又超越寫實的多元文人意境繪畫語言。白石老人一再描寫芭蕉主題詩畫,借著芭蕉,抒寫情懷,等同效法古代文人陶淵明不如歸去寓意,在充滿詩情畫意的芭蕉意象畫作,透露出個人懷鄉(xiāng)的感覺世界和心理世界。
時代的進步,科技的發(fā)展是人類努力的必然,但“雙刃劍”的弊病就是造成了“世界是平的”,“同一性”是這個世界的特征,我們都生活在一樣的、狹小的、灰色的空間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一模一樣的;漫無目的、無聊卻終日忙碌,不知何日就見到了地下的那個老皇上。白石老人的田園風格讓我們能回憶起童年那些美好,田間放牧、草間捉蟲、河里打漁摸蝦甚至是無事閑看路邊的野花。這些是每個成年人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閑”所須重溫的那些逝去的日子。所以說白石老人的畫給人一種溫暖、一種期盼、一種寄托、更甚至說是光明。小子竊以為,收藏不僅僅是要體現(xiàn)它時下的價值,收藏的主要是文化。從藝術思想史的角度考慮,家國之思是每朝每代人都要經歷的苦痛,而作為表現(xiàn)手段之一的藝術形式繪畫可以用“暮鴉賓鴻”為之,也可以用畫家熟識的舊物表達,作為山水田園畫派的白石老人,用自己天才的表現(xiàn)方式做了《芭蕉書屋》,詮釋了其真情真性,都說思想與形式的統(tǒng)一,您認為他老人家做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