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第一節(jié)

My heart aches, and a drowsy numbness pains

My sense, as though of hemlock1 I had drunk,

Or emptied some dull opiate2 to the drains3

One minute past4, and Lethe5-wards had sunk:

'Tis not through envy of thy happy lot,

But being too happy in thine happiness --

That thou, light winged Dryad6 of the trees,

In some melodious plot7

Of beechen8 green, and shadows numberless9,

Singest of summer in full-throated ease10.

第二節(jié)

O, for a draught of vintage11! that hath been

Cool'd a long age in the deep-delved12 earth,

Tasting of Flora13 and the country green,

Dance, and Provencal song14, and sunburnt mirth15!

O for a beaker full of the warm South16

Full of the true, the blushful Hippocrene17,

With beaded bubbles18 winking at the brim,

And purple-stained mouth,

That I might drink, and leave the world unseen,

And with thee fade19 away into the forest dim20.

......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hemlock：毒胡蘿卜精，一種毒藥，人服后，將全身麻木而死亡。

2、opiate：鴉片劑，麻醉劑。

3、to the drains：一飲而盡，drain單數(shù)為“一口之量”，復(fù)數(shù)表示暢飲。

4、One minute past：一分鐘前。

5、Lethe：忘川。希臘神話中冥府之河，名列斯，鬼魂飲了此河之水，便忘卻生前的事。

6、Dryad：林中仙女，指夜鶯。

7、melodious plot：夜鶯唱歌的地方。melodious本不能修飾plot，此處作“轉(zhuǎn)喻”（transferred epithet）用。第三節(jié)中的“l(fā)eaden-eyed despairs”也屬此類。

8、beech：山毛櫸樹。

9、shadows numberless：numberless后置，與下行ease押韻。第二節(jié)中的“forest dim”同屬此類。

10、in full-throated ease：自由自在地放開歌喉。

11、for a draught of vintage：但愿有一口酒。for表示愿望，第15行同。vintage

12、deep-delved：深挖的。

13、Flora：羅馬神話中的花神，此處指花香。

14、Provencal song：指12世紀(jì)普羅旺斯（Provence）地方行吟詩人的愛情詩歌。普羅旺斯位于法國南部，臨地中海。Provencal：Provence的形容詞形式，此處意為“普羅旺斯語的”。

15、sunburnt mirth：這兩個詞形成一個“搭配沖突”（collocative clash），意思是the mirth of the sunburnt people。詩歌中常用這樣的手法以獲得凝煉的效果。

16、the warm South：此處以warm South代表溫暖的南方所產(chǎn)的酒，在修辭學(xué)上稱“換喻”（metonymy）。

17、the blushful Hippocrene：紅色的靈泉。是希臘神話中阿波羅和九繆斯的圣地赫利孔山（Helicon）上的靈泉，飲此泉水可獲得詩的靈感，此處用靈泉的水來指美酒。

18、 beaded bubbles：串珠般的泡沫。

19、fade：退去，隱入。

20、forest dim：幽暗的樹林。dim后置與上行的unseen押韻。

中文譯文

第一節(jié)

我的心疼痛，我感到昏昏欲睡，麻木不仁，

好像是飲過毒鴆，

又像是剛剛吞服過鴉片，

開始沉向冥府的忘川。

這并非我對你的福氣有所妒嫉，

而是你的歡樂使我過度欣喜——

你呀，羽翼翩翩的樹精，

在山毛櫸的綠葉與蔭影之中，

在那歌聲悠揚的地點，

你舒展了喉嚨，歌唱著夏天。

第二節(jié)

啊，但愿有一口美酒，

一口曾在地窖冷藏多年的美酒！

人一嘗就會想到花神，想到蔥綠的酒鄉(xiāng)，

想起舞蹈、戀歌和豐收季節(jié)的歡狂。

啊，要是那杯酒帶有南國的熱氣，

紅如人面，充滿靈感之泉的真味，

珍珠的泡沫在杯沿浮動，

能把嘴唇染得緋紅，

我就會一飲而盡，悄然離開塵寰，

隨你隱沒在幽暗的林間。

......

創(chuàng)作背景

1818年年底，23歲的濟慈結(jié)識了他的鄰居芬妮·布朗妮小姐。他們戀愛的最初半年，濟慈生活在幸福之中。他像一個健康人那樣，常常同芬妮遠(yuǎn)遠(yuǎn)地散著步，度過愉快的時光。這半年也成了詩人創(chuàng)作最旺盛的時期。這首《夜鶯頌》是翌年春天的一個早晨，詩人坐在布朗妮家中花園的梅樹下，聽到夜鶯的啼聲后，不禁心曠神怡，詩興勃發(fā)，不到三個小時，一氣呵成。

濟慈患有肺病，這給他的愛情生活籠罩上一層憂郁的陰影。他曾寫道：“在我的散步中，我有兩件極喜歡思索的事，你（指芬妮）的可愛與我的死的時間。”因此，他的詩中常常流露出哀傷、悲涼的情緒。

作品鑒賞

文學(xué)賞析

1818年12月，濟慈和心愛的姑娘芬妮·布朗妮訂婚，但在這首詩完成后很短的一段時間內(nèi)，濟慈病情顯示出不良征兆，再加上生活困窘，最終使他無法和布朗妮結(jié)合。對于濟慈來說，無論是肉體的生命還是精神的生命，都正處于跨越到另一痛苦階段的邊緣，死亡在前面召喚，詩人眼中只有“灰眼的絕望”。情感生活的不幸和身體疾病的折磨糾纏在一起表現(xiàn)在詩歌中，詩人內(nèi)心的想象來來回回地游走，帶讀者體驗人生痛苦和死亡的感受。

詩人將自己的生理和生活的雙重病態(tài)比喻為人吞食了鴉片，陷入麻木狀態(tài)。他踉踉蹌蹌行走在人生邊緣，感覺自己好像正在步入冥府中的忘川，像離開人世一樣步入無覺之境?，F(xiàn)實中的詩人正遭受“疲勞、熱病和焦躁”的折磨，青春在這折磨中“蒼白、消瘦、死亡”，詩人所追求的美和愛情完全失去了光彩。而輕快地出入林間的夜鶯的歌唱讓詩人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讓詩人忘記了塵世的痛苦，超脫了“憂傷和灰眼的絕望”。夜鶯的歌唱對于詩人來說就像久埋地下的醇酒，以其甘洌激發(fā)出詩人對于新生的向往，讓詩人腦海中浮現(xiàn)出有“花神、戀歌、陽光和舞蹈”的綠色之邦，詩人像飲了“靈感之泉”，擺脫了塵世的痛苦，“一飲而離開塵寰”，和夜鶯同去幽暗的林中隱沒。詩歌前三節(jié)的描寫想象奇特，對夜鶯歌唱的描寫充滿清新明媚的色彩。

詩歌的四、五、六節(jié)表現(xiàn)了主人公對由夜鶯所引發(fā)的奇想之境的追尋。詩人對夜鶯的追隨，不是憑借酒神的驅(qū)動，而是借助于詩神的幫助。對詩歌的執(zhí)著將會給他添上“無形的羽翼”，這體現(xiàn)了濟慈對詩歌的信仰。詩歌對濟慈來說是一種能夠脫離現(xiàn)實，達(dá)到美的理想之境的途徑，它不是飲酒所致的昏亂狀態(tài)，而是補救人生不足的一種存在方式，因此也是人的一種幸福狀態(tài)。這樣一種幸福狀態(tài)又是怎樣的呢。

詩人和夜鶯一起穿越幽暗的林間，月后和侍衛(wèi)她的明星在幽暗和寧靜中似乎在預(yù)示著死亡，只有當(dāng)微風(fēng)帶過樹梢的時候，才有一些天光。詩人在這里看不到花朵，只能想象在這“溫馨的幽暗里”，白枳花、田野的玫瑰、紫羅蘭和麝香薔薇釋放出芬芳的氣息，而這些美好的花樹卻都成了蚊蚋嗡營棲息的港灣。在詩人這段意象營構(gòu)中，和夜鶯的飛翔仍然充滿了死亡氣息。

第六節(jié)中，詩人在黑暗中聆聽夜鶯的歌唱，說自己幾乎愛上了“靜謐的死亡”。在夜鶯婉轉(zhuǎn)歌聲的環(huán)繞中，詩人感受到“一息散入空?！钡睦寺剿劳?，死亡的意識在夜鶯飛翔的帶領(lǐng)下，在宇宙的無限空茫中，似乎變得比在凡世間更為富麗。期望在無限的宇宙中毫無痛苦地終止生命，表明詩人向往的是一種靈魂永恒的寧靜，夜鶯的歌唱似乎是神給詩人唱出的安魂曲，或者說，夜鶯的歌唱是天堂之音。詩人所向往的這種死和人間疲勞、熱病帶來的煩躁之死顯然是不同的。但追隨夜鶯美好歌聲的游歷卻仍然無法擺脫死亡的意念也體現(xiàn)了詩人還是糾結(jié)于現(xiàn)實的苦痛。

永生的鳥，它不會死去，夜鶯是天堂的使者，是使人生歸于永恒寧靜的天籟之音，它本身也是超越歷史和時空的，詩歌第七節(jié)集中表達(dá)了這一層意思。夜鶯的歌聲曾經(jīng)帶給古代帝王和村夫以歡欣，曾安慰過猶太母親憂郁的心，也許也多次喚起中世紀(jì)被困海島的美女的心，讓她夢想自己心中騎士的營救。此處對夜鶯的想象毫無疑問是浪漫而唯美的。而第八節(jié)，當(dāng)詩人從想象和沉思中猛醒時，他又毫不留情地將這些想象完全否定，“幻想，這騙人的妖童”，他發(fā)出了尖銳的質(zhì)疑。當(dāng)夜鶯的歌唱飄過草坪、山坡和溪水的時候，詩人無法把握此前的想象和憧憬到底是幻覺還是夢寐：“我是睡？是醒？”這實際提示了全詩一直貫穿的情感線索，也就是人所處的現(xiàn)實和想象相互糾結(jié)纏繞的生活狀態(tài)。

總觀全詩，《夜鶯頌》既表達(dá)了詩人對現(xiàn)實痛苦的感受，也詩意地描寫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和生命態(tài)度。詩歌融合了現(xiàn)實的憂郁和想象性的解脫，充分表達(dá)了人類生活經(jīng)驗的雙重性。作者雖然因現(xiàn)實痛苦而倍感孤獨，但創(chuàng)造性的想象和詩藝的心醉沉迷使他內(nèi)心的生活極為豐富。借助想象，主人公在第四、五節(jié)中平抑了痛苦，但最后兩節(jié)又和開始相應(yīng)，回到這痛苦?，F(xiàn)實總代表著失意，想象則給詩人幸福，但無論是被引到哪一個方向，作者始終在反思，而反思總處于迷惑之中。在這生命狀態(tài)的流動轉(zhuǎn)換中，夜鶯的歌聲不僅表現(xiàn)為生命的理想、美的理想，也有了更為豐富的探索生命意義的內(nèi)涵。

名家評論

陳慶勛：有人稱濟慈為“感覺主義者”，這不無道理。一般詩人的敏銳的感覺能力主要在視覺和聽覺方面，而濟慈卻是全面發(fā)展。如《夜鶯頌》的前面兩節(jié)，他從夜鶯的歡快的歌聲想起了它的歌喉，由歌喉想起了美酒，由美酒想起了“綠色之邦”，想起“花神、戀歌、陽光和舞蹈”，想起了“靈感之泉”……何等敏銳的感覺系統(tǒng)。音樂家的耳朵、畫家的眼睛、美食家的舌頭等諸多感覺無不匯集到了一起。但是由此而僅僅稱濟慈為“感覺主義者”又容易引起誤解，也不能說明這首詩的全部特征。他的感覺和夜鶯的歌一樣，只是詩的觸發(fā)點，更重要的還在于他那無比豐富的想像力，也只有借助這種想像力，才能由某一感觀印象而引發(fā)無數(shù)的意象源源而來。這些豐富的意象反過來又將夜鶯的歌聲掩蓋住了，從第二節(jié)到第五節(jié)再也沒有聽到它的歡歌，而是完全沉浸在詩人由想像而來的各種意象里。

這首詩的中心意象是一對矛盾，即夜鶯所代表的想像世界與詩人所處的現(xiàn)實世界的矛盾。想像世界中處處是音樂、美酒、朦朧光影下的寧靜，而現(xiàn)實世界則處處是焦躁、病痛和不安。但是這苦與樂又是一個統(tǒng)一體。詩人為何在第一節(jié)中說“飲過毒鴆”、吞服了鴉片而又感到“太歡欣”？又為何在第六節(jié)中說他“幾乎愛上了靜謐的死亡”，贊美“死更是多么富麗”？這讀來令人費解，其實正是濟慈的重要美學(xué)思想“反面接受力”的體現(xiàn)。這種思想的內(nèi)涵就是說一個人身處不確知的、神秘的、有疑問的環(huán)境中而能安之若素，不急于探究事實和理由，而是將自我化人事物之中，徹悟宇宙的奧秘，從而創(chuàng)造出詩的真與美來。也就是說，通過感官感受到的苦與樂必須經(jīng)過一番想像與提煉，才能達(dá)到出神入化的詩的境界。

這首詩的藝術(shù)特點是大量運用象征、比喻、夸張等手法，時而緬懷往昔，時而關(guān)注現(xiàn)實，綺麗詭譎，變幻多姿，充滿著濃郁的浪漫主義的想像色彩，表現(xiàn)了詩人的卓越才華。

作者簡介

約翰·濟慈（John Keats，1795—1821），英國詩人。出身貧苦。曾學(xué)醫(yī)，做過醫(yī)生助手。具有資產(chǎn)階級民主思想，厭惡資產(chǎn)階級社會；向往古希臘文化，幻想在“永恒的美的世界”中尋找安慰。在一部分作品中也涉及社會政治問題，如十四行詩《致考蘇斯科》、《寫于李·亨特出獄之日》等。其詩優(yōu)美，如《夜鶯頌》、《秋頌》和《希臘古甕頌》等。還運用希臘神話題材寫有長詩《恩底彌翁》和《赫披里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