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拂拭殘碑》是明代文徵明創(chuàng)作的一首詞。詞的上片寫發(fā)現(xiàn)殘碑,繼而引出岳飛冤獄,下片寫如果岳飛迎回徽欽二宗,宋高宗將何地以處,明確指出殺害岳飛的真兇是宋高宗趙構(gòu)。整首詞感情沉著而慷慨,議論痛快而淋漓。
滿江紅①
拂拭殘碑②,敕飛字③、依稀堪讀??敵?、倚飛何重,后來何酷。豈是功成身合死,可憐事去言難贖④。最無辜、堪恨更堪悲,風波獄⑤。
豈不念,疆圻蹙⑥!豈不念,徽欽辱⑦!念徽欽既返,此身何屬?千載休談南渡⑧錯,當時自怕中原復。笑區(qū)區(qū)⑨、一檜⑩亦何能,逢?其欲?。
①滿江紅:詞牌名,又名“上江虹”“滿江紅慢”“念良游”等。
②殘碑:掘地所得之刻石,詳見創(chuàng)作背景。
③敕飛字:宋高宗趙構(gòu)賜給岳飛的字。
④難贖,指難以挽回損亡。
⑤風波獄:紹興十年(1140年),在岳飛揮師北伐抗金、連連取勝之時,卻被以十二道金牌召回。不久被誣下獄,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于大理寺獄風波亭(故址在今浙江杭州市)。
⑥疆圻蹙(cù):國家疆域因被侵占而縮少。
⑦徽欽辱:北宋徽宗、欽宗于靖康二年(1127年)被金兵俘虜北上,成為宋朝的奇恥大辱。
⑧南渡:指徽、欽二宗被擄后,康王趙構(gòu)過江逃到杭州,建立南宋政權(quán),是為宋高宗。
⑨區(qū)區(qū):小小、不足道。
⑩檜:指秦檜,是殺岳飛的主使者。
?逢:迎合。
?欲:愿望,需要。
拂去殘碑上的雜物,當年敕封岳飛時的文誥依稀可辨。感慨當初是那樣的倚重岳飛,而后來又是那么的殘酷。難道是功高震主就身當該死,遺憾的是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空費口舌也于事無補。最無奈且可恨可悲是風波亭冤獄。
難道就不想疆土在逐日散失,難道就不想徽欽二宗被俘而去的奇恥大辱。想的是如果迎回徽欽二宗,趙構(gòu)的帝位又怎能相屬。千百年來再不要說不該南渡錯誤了,當時就怕收復中原。可笑地是區(qū)區(qū)一個秦檜能干什么,他只不過是迎合了趙構(gòu)的心意而已。
《詞統(tǒng)》卷十二載:“夏侯橋沈潤卿掘地,發(fā)掘出宋高宗賜岳飛手敕刻石。”文徵明見后感慨萬千,于是作了這首詞。創(chuàng)作時間不詳。
文徵明(1470-1559年),字徵仲,號衡山居士,長洲(今江蘇蘇州)人。正德末,嘉靖初,以歲貢生薦試吏部,授翰林院待詔,三年即辭歸。以書畫名世,工行草,尤精小楷;擅山水,亦擅花卉人物,從學者甚眾,遂成“吳門畫派”,后人將其與沈周、唐寅、仇英合稱為“明四家”。詩文詞均精粹,唯為畫名所掩。著有《甫田集》。
詞開頭,用十分平實的筆法,敘述了引出作者無限感概的一件實事:“拂試殘碑,敕飛字、依稀堪讀?!弊髡卟粚懕?,卻用“拂拭”一詞突出他發(fā)現(xiàn)殘碑、辨讀碑文時的激動神情,意在為后文的抒發(fā)感慨開辟道路。
讀碑之后,人們自然有萬干感慨,不過,大多集中在高宗對岳飛的態(tài)度前后不一這一點上。所以,作者自然寫道:“慨當初、倚飛何重,后來何酷?!边@幾句是承上啟下的——作者跟當時的一般人都認為,“重”飛是應當?shù)?,故只用“敕飛字”一筆帶過;作者跟當時的一般人都反對“酷待”飛,所以,后面的文章都圍繞“后來何酷”作。
“豈是功成身合死,可憐事去言難贖?!边@是從歷代帝王總是要殺功臣這一點出發(fā),對高宗“酷待”岳飛的責難。從歷史上看,岳飛不是第一個因功被殺的,當然也不是最后一個。作者對此是持反對態(tài)度的,所以用“豈是”來反詰。但是,作者也知道,只用“言”,即使是萬語千言,也難以挽回冤死者的生命,所以用“可憐”來略表哀悼之情。然而,即使承認“功成身死”是正常的,岳飛當時并未“功成”阿!許多功臣之所以被殺,總是有罪的,通常是”‘謀反”,可是,岳飛根本沒罪,連個象樣的罪名都編造不出來,秦檜干脆說:“其事體莫須有?!表n世忠對此曾提出質(zhì)問:“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因此,作者滿懷對岳飛的同情、對秦檜等的憤慨,喊出了上闕結(jié)尾的一句:“最無辜、堪恨又堪悲,風波獄?!薄盁o辜’是就岳飛有功無罪而言的;“堪恨”,是就秦儈等人的殘酷迫害直至最終殺害而言的;”堪悲”,是就岳飛壯態(tài)未酬卻冤死而言的;”風波獄”則是高宗”酷待”岳飛的集中表現(xiàn)。作者用它與“敕飛字”的對比,充分體現(xiàn)了“何重”與“何酷”的對立。
上闕揭示了”何酷”的表現(xiàn),自然引出人們對其原因的探求,必然注意作者在下闕中是怎樣層層深入地探求的。
“豈不念,疆圻蹙!豈不念,徽欽辱!”換頭四句,以“不念疆圻蹙、徽欽辱”為反詰對象,一方面表明,這是人們對趙構(gòu)消極抗金、慘害岳飛的根源的一種分析,另一方面表明作者并不贊成這種看法。作者認為,應該看到深層的東西,那就是:“念徽欽既返,此身何屬?千載休談南渡錯,當時自怕中原復?!彼^“此身何屬”,就是說自己的身份該是什么。一旦中原恢復,徽欽二宗返回,自己的帝位不就保不住了嗎?這不是揣測,而是實情。被困北國的欽宗曾請使者告訴趙構(gòu),希望能回到南方,只得蜀中一城居住就行了,顯然趙構(gòu)的心思已為欽宗知曉。作若在用“念”的四句去承接與對應“不念”的四句時,改變了句序,這不僅增加了行文的波瀾,而且暗示了:一般人以恢復中原為第一位,而趙構(gòu)卻以帝位得失為第一位的。值得注意的是“干載休談”,作者再次表明自己與傳統(tǒng)看法的不同點。顯然,作者認為,岳飛的死因就在于致力恢復中原、影響了趙構(gòu)帝位的穩(wěn)固,但是,趙構(gòu)的這些心思是不能明白道出的,于是假于秦檜下了毒手,這就是結(jié)尾幾句說的:“笑區(qū)區(qū)、一檜亦何能,逢其欲。”這里用“笑”字,又一次跟傳統(tǒng)看法劃清了界限,而一個“逢”字又道出了趙構(gòu)與秦檜之默契。
《四庫全書》稱文徵明的詩詞:“雅潤之中,不失法度,與其書畫略同?!蓖孀x這首《滿江紅》詞,會覺得其評價是恰當?shù)摹?/p>
明·沈際飛:《春秋》誅意。高宗于徽、欽不兩立,亙古一眼。(《古香岑批點草堂詩馀·新集·卷四》)
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毛澤東:主和的責任不全在秦檜,幕后是宋高宗。秦檜不過是執(zhí)行皇帝的旨意。高宗不想打,要先“安內(nèi)”,不能不投降金人。文徵明有首詞,可以一讀。是趙構(gòu)自己承認“講和之策,斷自朕意,秦檜但能贊朕而已”。后來史家是“為圣君諱耳”,并非文徵明獨排眾議,他的《滿江紅》“慨當初,倚飛何重,后來何酷!豈是功成身合死,可憐事去言難贖”,一似丘浚的《沁園春》所說“何須苦把長城自壞,柱石潛摧”。(《文匯月刊》1986年第9期,舒湮《1957年夏季我又見到了毛澤東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