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畫》是東晉顧愷之的繪畫理論著作,是現(xiàn)存最早、最完整直接的名畫文獻,前為畫評,后為摹寫要法。顧愷之在《論畫》中強調(diào)傳神,即刻畫人物精神面貌和性格氣質(zhì),不忽視一定的“形”的再現(xiàn),卻更重視“神”的體現(xiàn),重視描寫眼睛,同時注重捕捉人物相互關系,即所謂“悟?qū)ι裢ā钡闹匾?,發(fā)揮人物想象力方面;其還在書中提出了“遷想妙得”的見解,對后世影響極大。
凡將摹者,皆當先尋此要,而后次以即事凡吾所造諸畫,素幅皆廣二尺三寸其素絲邪者不可用,久而還正,則儀容失以素摹素,當正掩二素,任其自正而下鎮(zhèn),使莫動其正筆在前運而眼向前視者,則新畫近我矣可常使眼臨筆止隔紙素一重,則所摹之本遠我耳;則一摹蹉,積蹉彌小矣可令新跡掩本跡,而防其近內(nèi)防內(nèi):若輕物,宜利其筆;重宜陳其跡,各以全其想譬如畫山,跡利則想動,傷其所以嶷用筆或好婉,則于折楞不雋;或多曲取,則于婉者增折;不兼之累,難以言悉,輪扁而已矣寫自頸已上,寧遲而不雋,不使遠而有失其于諸像,則像各異跡,皆令新跡彌舊本若長短剛軟深淺廣狹與點睛之節(jié),上下大小薄,有一毫小失,則神氣與之俱變矣
竹木土可令墨彩色輕,而松竹葉也凡膠清及彩色,不可進素之上下也若良畫黃滿素者,寧當開際耳猶于幅之兩邊,各不至三分人有長短,今既定遠近,以矚其對,則不可改易闊促錯置高下也凡生人,亡有手揖眼視而前亡所對者以形寫神而空其實對,荃生之用乖,傳神之趨失矣空其實對則大失,對而不正則小失,不可不察也一像之明昧,不若晤對之通神也
凡是將要臨摹畫的,都應該先注意以下要點,而后依次行事凡我所作諸畫,素絹(白絹)的幅寬都是二尺三寸絲線的經(jīng)線和緯線傾斜的素絹千萬不能用,因為時間一長,這些傾斜的絲線一旦繃直,絹上所畫人物的儀容就會變形用素絹臨摹畫在素絹上的古畫,應使上下“二素”自然對齊對正,并用鎮(zhèn)紙壓住,以免移動而影響其正摹畫時,筆在前運,而眼睛必須正視前面運行的筆路這樣的話,所臨摹的新畫就容易接近于原作可常做“眼臨筆止”(用眼睛臨摹前面的筆路,筆暫時停在某處)的訓練摹畫若隔著一層紙素,則所臨摹的新畫就會遠離原作臨摹一遍有了誤差,再臨摹多遍,(一次接一次地)臨摹調(diào)整,誤差就會越來越小可以讓新摹畫的筆跡遮掩原畫的筆跡(來減少誤差),但也要防止新摹畫的筆跡太靠近原作防止出現(xiàn)這一情況的辦法是:如果摹畫質(zhì)感較輕之物,宜用輕快流利的筆跡;如果摹畫質(zhì)感較重之物,宜用沉著緩慢的筆跡這些都是根據(jù)不同的情況來決定的譬如畫山,筆跡若太輕快流利,則會使山顯得飄動,對山的凝重感有所損傷用筆若過分追求委婉連綿,則山的折楞處會顯得不俊美;用筆若一味追求轉(zhuǎn)折,則會在委婉連綿處徒增折楞輕重剛柔不能兼顧的弊端有很多,難以一一說清只有學“輪扁斫輪”,自己體會,才能得之于心用之于手摹畫人物,自頸部以上,用筆寧可遲緩也不要圖快,這樣才不至于脫離原作太多而走樣畫面上的人物肖像各不相同,因此摹畫時所用筆跡也要不同,都要使新摹之跡蓋住原畫之跡如果筆跡的長短用筆的剛柔墨色的深淺線條的寬窄以及點睛之處,還有位置的上下形狀的大小墨色的濃淡等形似語言方面有一絲一毫的失誤,就可能會使人物的神氣與之俱變
摹畫竹子樹木土坡時,可以讓墨色輕淡些;而畫松針竹葉時,墨色則應濃重一些凡是膠與顏色,均不可滲進上下絹素如果原畫是好畫,因年代久遠,絹地變黃,這時寧可保持所摹新畫絹地的素白,也不要涂染作舊還要在新摹畫幅的兩邊保留適當?shù)目瞻祝ㄒ员阊b裱時裁切用),差不多三分就夠了人有高有矮,一旦確定了與所對應人物的遠近位置,就不可隨意改變,打亂高下秩序凡是活著的人,沒有手作揖目視前方而前方無對應對象的欲用摹畫出的“形似”語言去傳達原畫的神情氣韻,而沒有實實在在把原畫作為依據(jù),違背規(guī)律塑造人物,那么傳神的目的也就很難達到了不對著原畫摹寫,是大失;雖對著原畫摹寫,但對不正,是小失——對二者均不可不察描摹人物畫,究一像之得失,還不如面對古畫在心中默默體悟,或許更能通神。
顧愷之(348年-409年),字長康,小字虎頭,漢族,晉陵無錫(今江蘇省無錫市)人。東晉杰出畫家、繪畫理論家、詩人。
顧愷之博學多才,擅詩賦、書法,尤善繪畫。精于人像、佛像、禽獸、山水等,世人稱之為三絕:畫絕、才絕和癡絕。謝安深重之,以為蒼生以來未之有。顧愷之與曹不興、陸探微、張僧繇合稱“六朝四大家”。顧愷之作畫,意在傳神,其“遷想妙得”、“以形寫神”等論點,為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