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裂志》是閻連科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首次出版于2013年。
小說寫一個名叫炸裂的村子如何在近三十年改革開放的過程中從一個小村莊崛起成一個超級大都市的暴起暴落。炸裂的發(fā)展是一個爆炸式增長的過程,同時也是一個人倫關系、道德人心、社會秩序四分五裂的過程。新欲望嫁接到舊枝干,長出一個畸形繁榮與畸形人性的世界。
《炸裂志》以極盡夸張的手法戲仿歷史文獻和寓言敘述,構思巧妙,表現(xiàn)了不僅是當代中國社會激烈變遷的寓言,更是中國人的心態(tài)由政治崇拜向著物質崇拜的“炸裂”的寓言。
孔明亮是一位深諳中國權力規(guī)則的鄉(xiāng)土政治精英,他富于野心與魄力,敢想敢干,毫無道德意識,具有濃厚的帝王氣與流氓氣。他的生活世界只有“權力”二字,在權力的異化下他的生命、人性逐漸被掏空,成為沒有親情、沒有愛情、只有朝向權力的向上目光和為民眾權力崇拜所帶來的虛榮滿足填充的空心人。
孔明耀是孔明亮的弟弟,他具有極強的軍武威懾力,在部隊成長,有著強烈的國家主義乃至軍國主義傾向。他又有一番做大事的追求,心懷炸裂,放眼全球。孔明耀每日在辦公室里用沙盤演練世界局勢、思考戰(zhàn)略,依憑炸裂發(fā)展的經濟實力建成了一個龐大的軍事基地。在炸裂終于升格為超級大都市,舉市狂歡的時候,這位心懷天下的軍事狂人要實現(xiàn)他把紅旗插遍全球的理想了。最終,孔明耀殺死孔明亮,帶著炸裂的“人民”出征了。
朱穎曾與孔明亮同臺競選村長,但不久后成為他的太太。朱穎是老村長朱慶方的獨生女,很漂亮,很風騷,在她父親死后離家出走,回來已是大富婆。她出去做小姐,后來還當上老鴇,開娛樂城賺了很多錢。她和孔明亮結為夫妻后,帶領村里另一幫人跟著她發(fā)財。她讓全村姑娘去大江南北闖天下,也就是下海做小姐,然后把錢運回來讓家人享受。當參觀團來觀摩取經時,炸裂人不愿說是靠男盜女娼致富,就說是勤勞致富。
一個名為“炸裂市”的市長邀請本土在京的著名作家“閻連科”回家鄉(xiāng)撰寫地方志。這個“炸裂縣志”分十七章,分別為“輿地沿革(一)、與地沿革(二)、與地大沿革(一)、輿地大沿革(二)、變革元年、深層變革、較量、政權(一)、政權(二)、傳統(tǒng)習俗、綜合經濟、自然生態(tài)、后工業(yè)時代、防衛(wèi)事宜、文化、文物與歷史、人物篇、新家族人物”等。反映耙樓山脈深處的叫“炸裂”的村莊,在改革開放之初,孔家和朱家經過激烈的較量,最后雙方共同妥協(xié)利用??准译m發(fā)動號召讓全村人對朱父唾痰致死,但朱穎卻在選舉村主任時出奇制勝獲得高票。但孔明亮為了當村主任,不惜以與朱穎結婚成家為條件。最后孔明亮終于當上了村主任。炸裂村在村主任孔明亮和妻子朱穎的共同帶領下,靠從路過的火車偷盜和全村年輕姑娘外出賣淫作娼發(fā)家致富、快速發(fā)展,由村變鎮(zhèn),由鎮(zhèn)變縣,由縣變市,由市變超級大市,以犧牲人格、道德、生態(tài)環(huán)境為代價,過度追求經濟、規(guī)模和CDP的“中國故事”。
《炸裂志》的開頭為“附篇”,介紹了主筆寫“炸裂志”的起緣,編纂委員會名單,編纂大事記。最后一章為“主筆導言”,該志“交炸裂市政府和各階層人員閱讀審定,引起一片嘩然,聲討和咒罵連連不斷,使之成為炸裂私傳私閱的一本市志奇書”。市長孔明亮惱羞成怒,打著火機燒掉了《炸裂志》書稿,說“有我和炸裂在,你就別想出版這本書”。當天下午作家從炸裂機場起飛回到京城,京城遭遇了六百年來不遇的大暴雨,“淹死了三十七人,塌陷了無計其數(shù)的房屋和人心?!?/p>
閻連科認為,1978年改革開放30年來,當下中國這個社會表象上混亂、失序,30年來的社會變遷歷史有著超乎想象的復雜性,由此造成當代人普遍存在人格分裂等不良現(xiàn)象,社會文化中表現(xiàn)出來許多不良癥候。
閻連科試圖通過《炸裂志》探討并回答這一系列問題:有著幾千年文明史的中國,為什么會在短短幾十年間變成如今的模樣?當代社會中的種種不良現(xiàn)狀又是怎么一步一步形成的?人人都發(fā)出“人心不古”的慨嘆,那么人心究竟不古到了什么樣的程度呢?
閻連科去韓國訪學的時候,看到的一張講座海報,上面的一堆韓文里突然跳出“炸裂”這兩個大字,意為講座已經人滿為患。閻連科立即想到,如果有一個詞能夠形容中國這三十年來發(fā)生了什么事,那就是“炸裂”。
閻連科,1958年出生于河南嵩縣,1978年應征入伍,1985年畢業(yè)于河南大學政教系、1991年畢業(yè)于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1979年開始寫作,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情感獄》、《日光流年》、《堅硬如水》、《受活》、《風雅頌》、《四書》等十部,中、短篇小說集《年月日》、《黃金洞》、《耙耬天歌》、《朝著東南走》等十余部,散文、言論集十二部;另有《閻連科文集》十六卷。曾先后獲第一、第二屆魯迅文學獎,第三屆老舍文學獎和其他國內外文學獎項20余次。
入圍2013年度英國曼布克獎短名單,并獲得第十二屆馬來西亞“花蹤世界華文文學獎”。其作品被譯為日、韓、越、法、英、德、意大利、荷蘭、挪威、以色列、西班牙、塞爾維亞等20種語言,在2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出版。現(xiàn)供職于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為教授、駐校作家。
作為一部“個異化”的志史,《炸裂志》在具體的敘事中呈現(xiàn)為許多不同的維度。在最基本的層面上,《炸裂志》就是一部個人的野心史與奮斗史。在讀者的眼中,那個亦正亦邪的孔明亮永遠在朝前奔跑著:村長、鎮(zhèn)長、縣長、市長、超級大都市的市長……??酌髁恋囊簧鷰缀蹙褪侵袊敶姓墑e上的一場跳板游戲、一出縱向版的“超級瑪麗”:跳一級階梯吃一只蘑菇,規(guī)則就是越跳越高、越吃越大;若不是突如其來的死亡將一切終結,很難想象故事還會把他推到什么樣的高位。還有那個投身行伍的孔明耀,從無名列兵到被將軍接見,從無功無績到特等功加身,從體制內的郁郁不得志到回鄉(xiāng)后自己拉起一支隊伍,其人生軌跡令人訝異。即使那個志向不大的大哥孔明光,也莫名其妙地就從小學教師升到了大學校長。這也是一部家族的愛恨糾葛史。個人的奮斗、村落的興衰,與炸裂孔、朱兩大姓的世代情仇緊密相連??准业乃膫€兒子試圖讓炸裂姓孔;朱家女兒的打算,則是通過控制孔家的兒子們,把炸裂握在自己手中。世代對抗的兩個家族,以聯(lián)姻的方式把彼此的命運更緊密地綁在了一起,愛與恨、情與愁扯不斷也理不清。同時,正如書名的本意,這是一個城市的崛起史、創(chuàng)業(yè)史。炸裂,從一個貧窮的村落,一步步地發(fā)展、膨脹,由村改鎮(zhèn)、由鎮(zhèn)設縣,最終竟然發(fā)展至地級市乃至超級大都市。
個人奮斗也好,家族的糾葛也罷,村鎮(zhèn)縣市的流變崛起也是一樣,所有這些看得見的“志史”,織成了小說敘事的大網;而所有這些精心的編織,其意圖都在“魚”而不在“網”自身?!墩阎尽饭适轮羞@些多維度的“史”,最終都指向情節(jié)背后那個真正的捕捉對象:現(xiàn)在的時代。閻連科試圖在書中締造一部時代的崛起史、繁榮史,同時也是它的罪惡史、創(chuàng)傷史、荒誕史。這部“史志”中繁花似錦,這部“史志”中充滿血膿。在這部歷史中,能夠找到幾十年飛速發(fā)展的歷史中種種的輝煌與苦痛:城市化過程中荒蕪的土地、因發(fā)展而不再熟悉的家園、富裕和富裕背后的欺騙與屈辱、權力對個體的誘惑與異化……在這里,最初的發(fā)家致富靠的是扒火車這種赤裸裸的偷盜行徑。在這里,“民選”的掌聲淹沒在威嚇與賄賂的喧囂之中。在這里,電死人的劣質電線因高額回扣而依然暢銷。在這里,權力與金錢的誘惑使官員與人民都不憚于在最夸張的程度上卑躬屈膝。毫無疑問,《炸裂志》是弄虛作假的“志”,也是荒誕不經的“史”;但這部虛假的歷史,卻讓每個人感到似曾相識,因為它直通一個時代繁華背后最隱秘、最不堪的秘密。因此,小說中的“炸裂”,不僅是當代中國社會激烈變遷的寓言,更是中國人的心態(tài)由政治崇拜向著物質崇拜的“炸裂”的寓言。
從正面強攻到側面迂回
發(fā)達的現(xiàn)代傳媒取代了“講故事的人”,事件信息以其驚人的數(shù)量與便捷的獲取方式完成了對自身的祛魅,而現(xiàn)實事件的夸張和精彩甚至已經遠遠超過了小說家的想象力。同時,過于靠近的時間影響了雙眼的聚焦,經驗的碎片化增加了整合敘事的難度。
在《炸裂志》中,閻連科是這樣做的:他以寫史的姿態(tài)面對當下經驗,同時又把整個敘事通過“虛構”與“暴露虛構”的方式懸置起來。通過這種方式,閻連科人為地將經驗對象疏離開去,從而以“非現(xiàn)實”的方式,對現(xiàn)實經驗進行了某種抽象而生動的把握。這種方式,可以稱之為“從正面強攻到側面迂回”。閻連科首先是通過全書的基本結構創(chuàng)意。翻開目錄會發(fā)現(xiàn),《炸裂志》一書還真的是以“地方志”的形式作為自己的結構:開篇第一章赫然分為“主筆者說”、“編纂委員會名單”、“編纂大事記”三節(jié),往后的章節(jié)也呈現(xiàn)為“人物篇”、“自然生態(tài)”、“政權”、“防衛(wèi)事宜”等等的命名。然而,在方志傳統(tǒng)體例的結構之下,閻連科鋪展開的,卻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長篇小說故事。在這樣的錯位之中,文本完成了其對自身的邏輯顛覆。
在這之后,作者有意對故事自身的虛假性進行了揭破,從而在文本時空與現(xiàn)實時空之間拉開距離??臻g上,小說對“炸裂”之外的地理坐標,有意識地作了模糊化的處理(如將國家另外的超級都市虛化成“北都”、“南都”),而炸裂又顯然是一個想象的所在,這就使得整部小說的故事被擱置在一個鮮活卻源自想象的空間之內——如同馬爾克斯的馬孔多、??思{的約克納帕塔法鎮(zhèn)、莫言的高密東北鄉(xiāng)那樣。時間上,《炸裂志》的故事時間本來是具有真實性的(明顯設置在改革開放至今的三十余年之中),但在正文之后,作者卻對小說的基本敘事進行了顛覆:正文中,升級為超級都市的炸裂在一次集體性的癲狂中走向毀滅,孔明亮、孔明耀、朱穎等人也已經死亡,然而《炸裂志》的尾聲部分中,孔明亮竟然又坐在市長的座位上焚燒掉了《炸裂志》的手稿。這種顛覆,是對文本時間線索的徹底否定,它相當于在小說最后明白地告訴讀者:先前的敘事是出了錯的!然而讀者不可能知道那些線性行進的敘事究竟是從什么時間開始出錯的,也不可能就此將整個故事拋棄,因此只能將小說時間作為與現(xiàn)實時間平行的另一段時間來接受。
最有意思的是,作者在小說的開頭和結尾處有意加入了大量現(xiàn)實生活中的真實信息:作者本人的真實信息兀然跳出(閻連科,中國人民大學教授),甚至在小說的最后一段里還提到了北京的7·21暴雨。故事之外的極端真實,在實際效果上,起到了對主干故事的推離作用:它把虛構的敘事向真實世界之外更遠地推開。如同一副三角支架,把虛構撐離地面,使之能夠折射現(xiàn)實、呼應現(xiàn)實,又不必被現(xiàn)實所束縛。這樣的處理方式,當然也算不得是閻連科的原創(chuàng)?!霸≌f”式的技巧來源于西方。這里的先鋒小說家們早期的創(chuàng)作中,也早已進行過相關的實驗。閻連科的不同之處在于,他的本意不在于實驗,也無意于挑戰(zhàn)文體的邊界,而是要以“虛構”為跳板,去到更高、更抽象、更自由的維度上表現(xiàn)時代生活的精神實質。通過此種方式,《炸裂志》以結構疏離了邏輯,以邏輯疏離了空間時間,從而將故事整個隔離到了一個作家在稿紙上開辟并主宰的異次元世界之中,在拉開足夠的審美距離同時,又沒有失掉現(xiàn)實生存的鮮活質感。
北京大學教授、文學評論家陳曉明:《炸裂志》的敘事從“震驚”出發(fā),如受驚的野馬,脫韁而去。也可以說閻連科在敘述中更為自由,無拘無束,無法無天;或許也可以說,他的敘事要用更加狂怪、荒誕的展開,要用“震驚”的連環(huán)套,讓小說人物有共工的模樣。
文學評論家程德培:《炸裂志》以一種濃縮了的點試圖揭示"高速發(fā)展"的悖謬和荒唐。擁抱苦難不是個輕松的姿態(tài),它既是閻連科的方法論又是其世界觀。閻連科的美學是一種偏執(zhí)又激進的美學,它以一種令人迷戀的崇高挑戰(zhàn)敘事的極限。他幾乎所有的作品都提醒我們應當直面我們不敢直面的現(xiàn)實,記住我們可能已經忘卻的記憶。
蘇州大學教授、文學批評家王堯:閻連科以其“神實主義”打破了既有理論的分類和壟斷,重新發(fā)現(xiàn)小說,于是有了《炸裂志》。這是“當代中國”的又一個隱喻,是閻連科的世界觀和小說方法論。讀懂《炸裂志》,便讀懂閻連科,或許也讀懂了當代中國。
出版社 ISBN 出版時間 語種
上海文藝出版社 9.78753E+11 2013年9月1日 簡體中文
麥田出版公司 9.78986E+12 2013年11月 繁體中文
河南文藝出版社 9.78756E+12 2016年9月 簡體中文
河出書房新社 9.78431E+12 2016年11月26日 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