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西城楊柳弄春柔》是宋代詞人秦觀的詞作。此詞為抒寫暮春別恨之作。上片從“弄春柔”“系歸舟”的楊柳,勾起了對“當日事”的回憶,想起了兩人在“碧野朱橋”相會的情景,產(chǎn)生眼前“人不見”的離愁;下片寫年華老去而產(chǎn)生的悠悠別恨,“便做”三句,表現(xiàn)了離愁的深長。全詞于清麗淡雅中,蘊含著凄婉哀傷的情緒,結構天然渾成,意態(tài)兼善,神韻悠長。
江城子⑴
西城楊柳弄春柔⑵,動離憂⑶,淚難收。猶記多情⑷、曾為系歸舟⑸。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
韶華不為少年留⑹,恨悠悠,幾時休?飛絮落花時候⑺、一登樓。便作春江都是淚⑻,流不盡,許多愁。
⑴江城子:詞牌名,又名“江神子”“村意遠”。唐詞單調(diào),始見《花間集》韋莊詞。宋人改為雙調(diào),七十字,上下片都是七句五平韻。
⑵西城:指汴京西城。弄春:謂在春日弄姿。
⑶離憂:離別的憂思;離人的憂傷。
⑷多情:指鐘情的人。
⑸歸舟:返航的船。
⑹韶華:美好的時光。常指春光。
⑺飛絮:飄飛的柳絮。
⑻春江:春天的江。
西城的楊柳迎著春日春風擺動,使我想起離別時的憂傷,眼淚很難收回。還記得當年你為我拴著歸來的小舟。綠色的原野,紅色的橋,是我們當時離別的情形。而如今你不在,只有水孤獨地流著。
美好的青春不為少年時停留,離別的苦恨,何時才到頭?飄飛的柳絮,落花滿地的時候我登上樓臺。即使江水都化作淚水,也流不盡,依然有愁苦在心頭。
此詞抒寫別恨,為懷人傷別之作。按秦觀熙寧、元豐及元祐間多次入京出京。此詞所詠為春令。宋哲宗紹圣元年(1094)三月,秦觀坐黨籍,改館閣校勘,出為杭州通判。其離京時間,正與詞中“飛絮落花時候”相合。詞當作于此時。此外幾次離京,則多在秋冬間。
秦觀(1049—1100),北宋詞人。字少游,一字太虛,號邗溝居士,學者稱淮海先生。揚州高郵(今屬江蘇)人。曾任秘書省正字、國史院編修官等職。因政治上傾向于舊黨,被視為元祐黨人,紹圣后貶謫。文辭為蘇軾所賞識,為“蘇門四學士”之一。工詩詞,詞多寫男女情愛,也頗有感傷身世之作,風格委婉含蓄,清麗雅淡。詩風與詞相近。有《淮海集》四十卷、《淮海居士長短句》(又名《淮海詞》)。
此詞上片前三句寫初春的離別,并未出現(xiàn)告別的對象而悲淚滂沱,已寓無限隱情?!拔鞒菞盍喝帷泵菜萍儗懢?,實則有深意。因為這柳色,通常能使人聯(lián)想到青春及青春易逝,又可以使人感春傷別?!芭喝帷钡摹叭帷弊郑阌邪俜N柔情,“弄”字則有故作撩撥之意。賦予無情景物以有情,寓擬人之法于無意中?!皸盍喝帷钡慕Y果,便是惹得人“動離憂,淚難收”。以下寫因柳而有所感憶?!蔼q記”兩句轉為憶舊,“多情”指戀人,“系歸舟”指飄泊重逢的激動?!氨桃爸鞓颉笔钱斎障抵厶幩?,又是今日處境。“當日事”唯存記憶,而眼前是“人不見,水空流”。即謂再度離別,再度“歸來”時,已無人“系舟”,只見水流?!八樟鳌比直磉_的惆悵是深長的。這幾句暗示這楊柳不是任何別的地方的楊柳,而是靠近水驛的長亭之柳,所以當年曾系歸舟,曾有離別情事這地方發(fā)生。那時候,一對有情人,就踏過紅色的板橋,眺望春草萋萋的原野,這兒話別。一切都記憶猶新,可是眼前呢,風景不殊,人兒已天各一方了。
過片“韶華”句為議論,道破人生真理,此理雖為常理常情,但由詞人體味人生后道出則有極哀切的意蘊?!吧厝A不為少年留”是因為少年既是風華正茂,又特別善感的緣故,這青春不再,年華易衰,才是“恨悠悠”的終極原因。此悠悠長恨,當然將詞人仕途不遇、理想落空的傷感融注其間了?!昂抻朴?,幾時休?”兩句無形中又與前文的“淚難收”、“水空流”唱和了一次?!帮w絮落花時節(jié)一登樓”說不登則已,“一登”就這楊花似雪的暮春時候,真正是“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边@是一個極其巧妙的比喻,它妙就妙一下子將從篇首開始逐漸寫出的淚流、水流、恨流挽合做一江春水,滔滔不盡地向東奔去,使人沉浸感情的洪流中。這比喻不是突如其來的,而是逐漸匯合,水到渠成的。此喻在李后主“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比喻基礎上,又翻出一層新意,乃脫胎換骨,點鐵成金之法。
此詞寫柳,妙在“弄春柔”一語,筆意入微,妥貼自然,把擬人手法于無意中出之,化無情之柳為多情之物;此詞寫愁,妙引而不發(fā),語氣微婉,最后由景觸發(fā)一個巧妙的比喻:清淚、流水和離恨融匯成一股情感流,言盡而情不盡。全詞結構布局極縝密。下片“飛絮落花”印上片“楊柳弄春柔”;“登樓”印“離憂”;“春江都是淚”印“淚難收”;“韶華不為少年留”總提全詞命意,天然渾成,意態(tài)兼善,神韻悠長。
明·卓人月《古今詞統(tǒng)》卷十:前結似謝,后結似蘇?!对~鈔》曰:詞人佳句多是翻案古人語。如此詞“便做春江多是淚,流不盡,許多愁”,雖用李密數(shù)隋檄語,亦自李后主“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句來,不過易“江為“?!倍?/p>
明·沈際飛《草堂詩余四集·正集》卷二:前結似謝,后結似蘇,易其名,幾不能辨。李后主“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少游翻之。文人之心,溶于不竭。
清·陳廷焯《詞則·大雅集》卷二:“飛絮”九字凄咽,以下盡情發(fā)泄,卻終未道破。
近代·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結尾兩句與李后主之“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徐師川之“門外重重疊疊山,遮不斷愁來路”,皆言愁之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