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文山丞相》是元代詩人虞集為哀悼宋末民族英雄文天祥所作的一首七言律詩。詩人在前兩聯(lián)用張良為韓復(fù)仇、諸葛亮匡扶蜀漢等典故,贊頌文天祥力圖恢復(fù)宋室,欲挽狂瀾于既倒的英雄氣概;頸聯(lián)表現(xiàn)了詩人對宋朝的留戀和對英雄的思念;尾聯(lián)用東晉時過江諸人新亭對哭事,直抒詩人心中悲痛。全詩句句用典,而意脈一貫,酣暢深厚,郁勃沉雄。
挽文山丞相
徒把金戈挽落暉,南冠無奈北風吹。
子房本為韓仇出,諸葛寧知漢祚移。
云暗鼎湖龍去遠,月明華表鶴歸遲。
不須更上新亭望,大不如前灑淚時。
挽:原指助葬牽引喪車,引申為哀悼死者。
文山丞相:即文天祥,字宗瑞,號文山,德祐二年(1276年)任右丞相,至元十九年(1282年)在燕京就義。
金戈(gē)挽落暉:《淮南子覽冥訓》:“魯陽公與韓搆難,戰(zhàn)酣,日暮,援戈而撝之,日為之反三舍?!焙笥糜诒扔魅肆偬?。這句反用其意,意謂落日難挽。
南冠:楚冠,比喻囚犯。
北風:宋元詩文多以此比喻北方金元之勢力。
子房:即張良,字子房,家相韓五世。秦滅韓,張良謀為韓報仇,使刺客擊秦始皇于博浪沙,誤中副車。后佐劉邦滅秦興漢。
諸葛:指諸葛亮,字孔明,號臥龍,徐州瑯琊陽都人。佐蜀,曾六出祁山,謀恢復(fù)漢室。
寧:豈。
祚(zuò):皇位。
移:轉(zhuǎn)移。
云暗:比喻蒙古族勢力的猖獗和宋室的傾覆。
鼎湖:傳說黃帝鑄鼎于荊山下。鼎成,有龍垂胡須迎黃帝上天。后世因名其處曰鼎湖。
龍去遠:比喻宋室傾覆而難以復(fù)興,亦隱喻宋帝趙昺之死。
月明華表鶴歸遲:《搜神后記》:“丁令威本遼東人,學道于靈虛山,后化鶴歸遼,集城門華表柱。時有少年舉弓欲射,鶴乃飛,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壘壘。’遂高上沖天?!边@里以鶴歸隱喻文天祥之死,言文天樣若魂歸江南,定當有城郭如故而人民非的感嘆。華表:立在官殿、城垣、墳?zāi)骨暗氖?/p>
新亭:又名勞勞亭,故址在今江蘇南京市南。
您想同魯陽公一樣揮動金戈挽回落日,卻是徒勞。被俘入獄,眼見蒙古如北風勁吹日益橫驕。
張子房本是為韓國復(fù)興而出,最終沒能達到目的。諸葛亮鞠躬盡瘁,漢家終于滅亡他豈能料到。
鼎湖云天黯淡,皇上早已乘龍遠逝,遲遲不見您化成白鶴歸來,停留在故鄉(xiāng)的華表。
請不要再上新亭極目遠眺,如今局勢已大不如過江諸人流淚時的晉朝。
《挽文山丞相》約作于元成宗大德(1297—1307年)年間,詩人為悼念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而作。元初統(tǒng)治者施漢法,重儒學,不拘文網(wǎng),故當時漢族文人中多有悼岳飛及文天祥等民族英雄的詩作,這首詩為其中一篇。
虞集(1272—1348年),元學者、文學家。字伯生,號道園,世稱邵庵先生,祖籍四川仁壽,遷居江西崇仁。大德初至大都,歷任太都路儒學教授、奎章閣侍書學士等職。與楊載、范檸、揭侯斯并稱“元詩四大家”。有《道園學古錄》。
詩的開頭“徒把金戈挽落暉,南冠無奈北風吹”描寫了文天祥力戰(zhàn)沙場的英雄氣概,表達了詩人的敬服之意,只因為元軍太過強大了,力量懸殊,有英雄氣魄卻回天乏力,反倒成了階下囚。接著“子房本為韓仇出,諸葛寧知漢祚移”,這句通過寫張良為韓國復(fù)仇出世卻無法復(fù)韓,孔明六出祁山未能興漢卻江山易主,“出師未捷身先死”,作者借張良和孔明未能如愿表達了對文天祥抗元復(fù)宋失敗的深深惋惜,“云暗鼎湖龍去遠,月明華表鶴歸遲”,詩人以低沉凄涼的格調(diào)敘述了大宋滅亡和文天祥遇害的事實,以哀切的筆調(diào)寫出了自己悲涼沉痛之感,寫出了對大好江山和英雄的急切呼喚,從而抒發(fā)了對現(xiàn)實的失落感。詩人的感情在最后兩句“不須更上新亭飲,大不如前灑淚時”毫無掩飾的顯露出來。昔日古人雖國土淪喪但尚可對江而泣,可現(xiàn)在連一草一木都沉淪在異族的蹂躪踐踏之中,大不如前了。詩人直抒胸臆,在悲凄之中表達了對國土淪喪的深深哀嘆和惆悵。
這首詩作以用典用事為長。出句用典,巧妙地把文天祥力挽危亡不成、被俘不屈殉節(jié)的一生概括出來;次以張良、諸葛亮為比,贊頌了文天祥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崇高精神;再以宋帝之傳說,寄托了對文天祥的不盡哀思和追念;結(jié)以東晉之事,感慨文天祥壯志未酬、天下盡歸異族所帶來的痛苦現(xiàn)實。全詩筆力雄健,情緒深沉,在對文天祥的贊頌和哀悼中,也真實地展露了詩人自己懷念故國的悲涼沉痛心情。全詩氣韻凝沉,寄寓深遠,既突出了一個“挽”字,又有詩人自己的隱痛悲思,意蘊豐富,感人至深。
陶宗儀《輟耕錄》:讀此詩而不泣下者幾希。
王世貞《藝苑卮言》:勝國之季,業(yè)詩者,道園以典麗為貴,廉夫以奇崛見推。迨于明興,虞氏多助,大約立赤幟者二家而已。
胡應(yīng)麟《詩藪》:虞奎章在元中葉,一代斗山。所傳《道園集》,渾厚典重,足掃晚宋尖新之習。第其才力不能遠過諸人,故制作規(guī)模,邊幅窘迫,宏逸深沉之軌,殊自杏然。
瞿佑《歸田詩話》:(元詩四家)光芒變化,諸體咸備,當推道園。
翁方綱《石州詩話》:七律精深,自王荊公以后,無其匹敵。
顧奎光《元詩選》:意到,氣到,神到;挽文山詩,此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