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山寺》是唐代詩人賈島的作品。此詩寫詩人夜宿山寺的所見所感。首聯(lián)突出佛寺之高,頷聯(lián)描寫夜景之奇,頸聯(lián)體現(xiàn)了山頂?shù)母哌h(yuǎn)幽深,尾聯(lián)烘托出山上環(huán)境的幽僻。詩歌風(fēng)格清幽淡雅,語言精練,尤其是頷聯(lián)兩句突出了詩人煉字的精妙,為后人所激賞。
宿山寺
眾岫聳寒色⑴,精廬向此分⑵。
流星透疏水⑶,走月逆行云⑷。
絕頂人來少,高松鶴不群。
一僧年八十,世事未曾聞。
⑴眾岫:群山。岫:峰巒。聳:聳托、托送。
⑵精廬:小小的佛寺。
⑶流星:不是一般意義上一閃而過的流星。這里的“流星”(星星在流動(dòng)),用法對(duì)應(yīng)后句的“走月”(月亮在行走)。疏水:作者把水分為疏水、密水,疏水清亮透光;密水渾厚不透光?!傲餍恰本湟馑际钦f:透過清澈緩流的水,看見夜空的點(diǎn)點(diǎn)繁星;水在流動(dòng),看起來卻是星星在流動(dòng)。
⑷走月逆行云:云在移動(dòng),看起來卻是月亮在走(月亮當(dāng)然也在走,當(dāng)然相對(duì)流云而言是更為靜止的)。
群峰托送著寒氣,一座佛寺悄立在山頂。清澈潺潺的水里透見夜空點(diǎn)點(diǎn)繁星,水在流動(dòng),看起來卻是星星在流動(dòng);天空的云飄過月亮,云在飄移,看起來卻是月亮在走。來到山峰絕頂之上的人很稀少,松樹像孤獨(dú)的野鶴一樣在高處站立著。一位年過八十的老僧,從未聽說過世間所發(fā)生的事情。
賈島(779~843),唐代詩人。字閬仙,一作浪仙。范陽(今河北涿縣)人。初落拓為僧,名無本,后還俗,屢舉進(jìn)士不第。曾任長江(今四川蓬溪)主簿,人稱賈長江。其詩喜寫荒涼枯寂之境,頗多寒苦之辭。以五律見長,注意詞句錘煉,刻苦求工。與孟郊齊名,有“郊寒島瘦”之稱。有《長江集》。
賈島的《宿山寺》載于《全唐詩》卷五百七十三。全篇一山,一寺,一星,一水,一月,一云,一松,一鶴,一僧,來此一宿,不禁煩襟滌盡,皈依之念頓生。眾岫之寒,流星之爍,林木之疏,走月之逆,片云之行,松巢之高,仙鶴之不群,老僧之混沌,契合一體,詩人的筆意,地僻境清,遠(yuǎn)離俗世,胸襟高潔,超群之致,隨手拈來,流露于字里行間,實(shí)在令人嘆而觀止。
起筆從視覺形象寫起:群峰高聳,山,無需多著墨,用一“寒”,其色自青,翠色浮空,透出一片寒意;而“聳”字極神,山高,峰極為挺拔。詩人投宿的寺院就坐落在群峰環(huán)繞的一座山峰的絕頂之上。作者用了水墨畫的技法,勾畫出山寺孤峙高寒的特點(diǎn)。
頷聯(lián)始見奇筆,“流星透疏水”,星本不動(dòng),影落水中,水流而反似繁星流動(dòng),流淌中,繁星隨水而逝,非是夜空中閃亮劃過夜空之流星,空明澄凈,引人入勝。最奇者,詩人竟把水分為疏和密,疏而能透,繁星倒影水中,厚密則顯濁混,難以透瑩光也。詩人之所以稱為詩人,其感覺必異于常人的。月本不移,而片云飄移,云行而反似月走,且為兩物相逆而行,詩人短短五字,盡也。觀察之細(xì)致,構(gòu)想之奇瑰,非一顆敏感之心性不能為之,令人拍案叫絕。這兩句的妙處渲染出空山幽寂清玲的氣氛,有力地襯托了山寺的凄冷荒寂。
五、六句從自然景觀轉(zhuǎn)人人事議論?!敖^頂人來少”,是說山寺因在絕頂而人跡罕至,揭示了山寺的遠(yuǎn)離市塵?!案咚生Q不群”,寫?yīng)汑Q單棲高松之上。鶴為仙禽,青霄遺舉,不于雞鴛為伍,本即離塵脫俗,益以古剎旁之高松,巢在其上,倍顯其了無俗氣,卓爾不群。松鶴在古典詩文中,常作為高潔與長壽的象征,現(xiàn)在看到松鶴,自然使人想到植松養(yǎng)鶴之人。這就為下面寫寺中高僧作了鋪墊。
尾聯(lián)兩句,寫寺中只有一位八十歲高僧,雖然久經(jīng)春秋,卻雙足未曾落于塵世,一直與世無爭(zhēng)。再看“絕頂人來少,高松鶴不群”二句,正是展現(xiàn)了具有象征意味的這位僧人的生活環(huán)境。推之全詩,可以看出,有此眾岫環(huán)抱空寂之山,才有此絕頂孤峙之寺,有此絕頂孤峙之寺,才有此超然世外之僧;而身臨其境,投宿其寺,親見其僧者,唯有詩人一人而已。如是,詩人的襟懷意趣不言可知。這正是作者立意的高明之處。
《詩源辨體》:如“未知游子意”、“去有巡臺(tái)侶”、“眾岫聳寒色”、“頭發(fā)梳千下”四篇,亦似晚唐。
《唐詩矩》:尾聯(lián)寓意格。三四寫景極確。若子美“飛星過水白,落月動(dòng)沙虛”,雖極刻畫而無刻劃之跡,又未可同論矣。
《唐詩摘鈔》:意在言外(末二句下)。
《寒瘦集》:首聯(lián)十字都是眼前平常之景,一經(jīng)巨手出之,便可驚人。
《瀛奎律髓匯評(píng)》:馮班:次聯(lián)奇句。紀(jì)昀:“流星”、“走月”字不佳。后四句忽作平語,然一氣流走,有蕭散之致。許印芳:全詩有奇氣。三四乃即景佳句,曉嵐以“流”、“走”字面刺目而斥之,蓋以試帖禁忌之例繩律詩,苛且謬矣。后四句亦從洗煉而出,“高松”五字甚警策,曉嵐亦斥為平語,皆非公論。無名氏(乙):嘗見此景,詫君拾之。
《唐三體詩評(píng)》:“寒色”是暮,又是在絕頂也。又云:結(jié)句亦欲棄人事而從之避世也。句句精絕超絕,神仙中人。
《唐詩別裁》:順行云則月隱矣,妙處全在“逆”字。
《龍性堂詩話》:賈浪仙“長江人釣月,曠野火燒風(fēng)”、“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真堪鑄佛禮拜。
《重訂中晚唐詩主客圖》:“透”字、“走”字過于煉字,反帶傖氣(“流星”二句下)。結(jié)超古無上。
《葚原詩說》:對(duì)法不可合掌,如一動(dòng)必一靜,一高必一下,一縱必一橫,一多必一少,此類可以遞推。如耿偉“冒寒人語少,乘月燭來稀”,“稀”、“少”合掌。李宗嗣“普天皆滅焰,匝地盡藏?zé)煛保敖浴?、“盡”合掌。賈島“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流”、“走”合掌……此皆詩之病也。
《輟鍛錄》:詩有語意相同而工拙大相遠(yuǎn)者,如賈長江“走月逆行云”,亦可謂形容刻劃之至矣,試與韋蘇州“喬木生夏涼,流云吐華月”較之,真不堪與之作奴。